储万物无相 啜真水无香
经常有人问我是画什么的，也有人问我的国画是什么风格，我真是无以对答，我什么都喜欢，也什么都做。至于风格我更是说不准，今天想怎么做就做了，至于明天想怎么做明天再说，有时一个事情要思考好多天才去做，有时兴致来时信笔挥去也时常出些新意。诗也作，画也画，书法篆刻也没有扔到一旁闲置。似乎是一切随心性使然，由兴致而发，却是发而至穷尽使回，也更喜在细微处着眼，真希望自己能博大而又可以精深。
不过我做什么都喜欢从根上细致地去做，去品味。自学画从工笔入手画花鸟，从十三、四岁起写生到公园画花，因为总去，公园的阿姨们都不要我买门票了。到公园画鸟，北方的冬天鸟在舍内不出来，公园的阿姨们看我小就把我带到鸟舍里去看，去观察它们的习性，记得我画鸳鸯时，阿姨见我不明白雄鸟翅上的帆是怎么回事，正在打扫鸟舍卫生的阿姨便顺手抓起雄鸟，并展开鸳鸯翅膀，我才知道原来它的次级飞羽只有一片，收翅后不能折起才形成这个样子的，我还求喂兽的叔叔带我去兽舍内看过。这许多事，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孩来说，这也就是福份了，也可能是她们怜爱我要骑自行车一个小时才能到公园并且是时常地去吧。所以，现在每当提起这些往事，也都是从心底为她们祝福。现在想起来，从一个酷爱画画的小小孩到渐知天命的近半百之翁，从艺三十多个春秋，大半时光还是用在翰墨丹青间了。
至于树木草虫则是农村中可任意细察了。近二十年来，渐渐地喜欢写意画了，更是想世间万物都可以信笔画来，山水人物动物也都是想一挥而就，也就有了我练习造型能力的基本功训练了，从２０００年到现在，这十多年辛苦，研习人体解剖、动物解剖，从动物学、植物学上更多地了解它们的规律、习性、动态。画人物动物形体练习近百万数，同时还在这十多年间多多地学习各名家及同道的笔墨高妙处,来丰富自己的笔墨呢。
书法篆刻主要是为了自己用方便而已，所以才在真草隶篆上下了一番功夫，尤其是喜欢文字的源流，研究中国文字在音、形、意上各个时段的变化。
至于诗词文章，我没有在背诵诗词上下过功夫，主要是因为记忆力不太好，更懒于去翻书索句，何况是古人心意并不等同于我的心意，古人文章也不是我所要说之言，也就信手地自圆其说了一些文字在我的书画上了，信手了这许多年，也胡说八道了一些言语，我心得到了怡悦，同时也让方家贻笑了些许。
我总是想，做诗书画印范畴内的集大成学问，而不要囿于某家某派之形貌。能唯美行事做万法相通，按自己认为的完美目标走下去，这就是自己的风格了。更何况风格也是在变的，一时期一个变化，一类作品一个变化，一种心情一个变化，一种题材也是一种变化，为谁作也是有变化的，又何必非得一成不变地重复来去，以不变来应万变呢。看客会厌，自己也会厌的。山川景物，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风云人物，大千世界，缤纷绚丽，多姿多彩，尽在画家笔下；心思万千，思绪纵横，名胜怀古，畅怀古今，感物抒情，怎能不吟咏风月，遣兴诗句，奋而为书，操刀就石，留做千秋雅迹。
江河有别，入海就再无江河之相了，海之能容若此；草木崖石各具形态，可也只是山之一物而已，但观山之大哉草木又是微末了。古之画家无不善书者，专善书者也多为文士，举大者如米芾兼以书画，画创米家山水、书为宋代四家之一；文征明画为明之四家之一、书是楷行草皆妙；扬州八怪哪一位不是书画兼修，更有诗韵超然者；唐伯虎也是诗书画三绝的风尘才俊；苏东坡苏大学士书法乃宋时四家之首，亦喜画，竹石陂头意境萧朗，诗词文章更是古今独步；书圣王羲之也是文章中之大手，学《兰亭序》书法之多者也当品一品此文章之佳妙；赵孟頫是最早一人兼诗书画印之能，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也很难强说是书家、画家与篆刻家了，他们俱都是大家、大手笔。
专家有专家的深度，大家有大家的气度，因人而异也各具高下。画中专家在某一题材上游刃有余，但有时涉及到其它题材也多有捉襟见肘之短；大家随意潇洒，处处信手拈来，也多在某一题材上有不如专家之处，这也是功力使然。
我所向往的是，处处皆能随意所使，进入书画中的大自在境界，无一不挥洒自如，又不囿于法度之中而尽合事物之理，方妙于鬼斧神工，摒凡者之弊，集诸家之长，唯美者如是。此中滋味，怀储万物而无一相，非擅长于某某之术，而是能者无所不能，妙可无处不妙，神在尽乎其神。无一专长而尽皆长，如饮清水唯是水而已，无色无味，随器而可圆可方，任其自然。此境界故能随意境而变幻，如心意而做为，方能无一点点滞碍而处处融通。
做大家做专家也看人的能力，具备大能力而图快，也是憾事。徒得某一名家之格而不敢稍变，纵行走于艺坛也没什么意思。不敢变是不自信，为了近于某名家而变也是不自信。为变而变更是不可取，怪诞孩童也会，求异谁人不能，总不能为了被别人关注而顶便盂过市或满脸涂墨游街吧，裸奔式的标榜自我也太低能了。功夫扎扎实实地做，虽然晚，但较稳，就三招两式的能力才总怕别人偷学了去。学业要一项一项地做下去，几经锤炼，一枝独秀到万法归一，花团锦簇到繁华落尽，流光溢彩到返朴归真，英华年少直到大器晚成，两鬓白发却也是实至而名归，自不屑瞧那些浪得虚名的宵小之辈了。
大象无形，大言希声。能含诸美也必是无着一点，而却是深度幽寂，凡人不能窥及堂奥，是为端庄，为大家闺秀。反倒是俏者为小家碧玉了，一瞥间便得其美，只恐是赏不及久就厌如弃履了。如是者，王右军字虎落凤阁，吴道子画气度雍容，杜子美诗规矩森严，孔仲尼文中庸为据，此四圣者皆正道清流，品格高迈，俱能为华夏文化之中流，岂有一点怪异而为之瑕疵，唯大美而已。是真水无香，不以怪异出众，独到处俯拾皆是，艺高云上，技深渊底，大道以成家数，也自是难为艺人之众，故臻此境者为圣。况且说圣贤者又有几人，即使圣贤出世，又能有几人识得，或蒙尘垢，或无名职，也只是擦肩而过，一笑莞尔。
在某一范畴中，做专家也好，大家也好，大师也好，圣贤也好，总之得去做，更要有勇气做，也许若干年后，你就是圣贤呢。世上事，先是想到，再去做，做后再修正自己的想法，再做，再完善想法，志向可以远些，脚步不要停下，功课不要扔下，发现越来越多，不足处也越来越多，成绩也就会越来越好。
总之，最后的你不会是像某某人，也不可能是某某人，这是你的本色，你就是你。
2013年3月4日李硕漫笔